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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類鈔

 忠藎類

    洛翰削指衞上

太祖創業之初,有洛翰者,本劉姓,以傭至遼,初給事建州,頗勤儉,有勇力,拔為侍衞。覺羅某叛,夜懷刃入太祖寢帳,洛覺,以手格之,四指皆落,卒衞上出。後猶能執銳禦敵,太祖嘉之,倚如左右手。卒於起義之前,故不得預五大臣之列,其裔後隸內務府。

 

    揚武勳王因公致命

揚古利以開國功封武勳王,尚主,為異姓臣冠。晚年從太宗征朝鮮,大捷。後巡視山谷,大霧,中伏弩,遂致命焉。

 

    費英東額亦都世篤忠貞

異姓勳臣以滿洲信勇公費英東、宏毅公額亦都為最著。信勇公子昭勳公圖賴、宏毅公子忠義公圖爾格,又能世篤忠貞,兩世皆侑食太廟。

 

    范忠貞不屈於耿精忠

康熙初年,撤藩議起,吳三桂反於滇,閩藩耿精忠遙應之,巡撫劉秉政降。精忠環兵刃脅總督范忠貞公,范挺身前嚼齒大罵,精忠執之,復使秉政往說。秉政時已為偽樞密使,范蹴之仆地,笑曰:「逆賊分即死,予先褫其魄矣。」精忠見范無屈意,乃使人問曰:「聞公昔與水月和尚遊,和尚何言屬公邪?」范叱之曰:「吾家世讀孔孟書,忠孝大節,豈死生所能奪?即彼緇流,稍有識,亦必以忠孝勸人,豈肯妄言禍福?歸語爾主?善自為計,無自取族滅也。」

 

    耿精忠母責子受偽命

耿精忠母周氏,賢母也。當滇氛初起,精忠密受偽命,周氏屢責不悛,即憤鬱絕食而死,范忠貞公往唁之。

 

    甘忠果殉藩亂

甘文焜,遼東人,康熙壬子為雲貴總督。吳三桂反,致書貴州提督李本深,慷慨數千言,約共勦禦,而本深以安順應賊。甘知貴陽不可守, 【 時總督駐貴陽。】 遂馳下鎮遠,殺其妾以饗士,冀招楚兵扼隘,而副將姜義先已從賊,甘知事不可為,乃自縊於吉羊寺。事聞,贈兵部尚書,諡忠果。

 

    葉映榴罵賊自刎

康熙乙丑,裁湖北總督缺及其標兵。楚兵故剽悍,有夏逢龍者,尤桀黠。裁檄下,向巡撫索月餉,不得,則聚眾謀山中,將為亂。武昌同知某倡議勦捕,眾益怒,露刃入轅門。糧道葉映榴急入,白巡撫,請撫之。巡撫出,眾語不遜,罵曰:「若欲反耶?」眾揮刃曰:「反也,將奈何?」蜂湧上,巡撫逸。映榴冒刃前,諭以朝廷威德,不應。擁歸,逼從逆,瞋目叱之,乘間,欲奪刃自刎。眾大呼曰:「殺好官,不祥。」遂以兵環之。巡撫既遁,餘或亡或降,賊勢大振。映榴困孤城中,誓一死全志,獨念老母無所託,未即引決,後謂其妻陳氏曰:「以付若。」陳慨然曰:「夫盡忠,婦盡孝,分也,敢不如命?」遂奉姑易服遁。映榴計母妻已出險,迺曰:「吾今可以死矣。」立繕遺疏,北向九拜,升公座,罵賊自刎,瞋目良久乃瞑。賊大驚,羅拜而去。

 

    臣民為聖祖禳疾

康熙癸酉,聖祖有疾,諭諸王大臣修齋禱禳,初僅宗室及滿大臣行之,繼而上自漢六部九卿,下至富商大賈,亦莫不效之。或三晝夜,或七晝夜,或九晝夜,各於就近寺觀設壇以禱。皇城內外,黃冠絡繹,月餘乃止。

 

    顧天成輓聖祖詩

世宗以蔡嵩依附年羹堯,籍其家,得顧天成《詠星星草》詩稿。疑語涉譏諷,命蔡索全集進呈,則見有恭輓聖祖詩,詩有「已過虞舜巡方日,尚少唐堯在位年」之句。上淚下曰:「草莽之間,乃有此臣耶!」因召入,特賜編修,使直上書房。

 

    朱軾不以疾引去

朱軾以晚歲多病,恩重不得乞身。時方望谿侍郎苞方困於憂虞,屢欲告歸,朱固止之曰:「譬如巨室虛無人,雖老疾者偃臥其中,盜賊猶有戒焉。吾輩三數人,尚可以疾自引去乎?」言罷欷歔。

 

    李恭勤忠愛

李恭勤公世傑,貴州黔西州人。初為江南某司巡檢。高宗南巡,司船跳木,時雨後泥滑,上登舟偶失足,遽起扶之,督撫縛之以請命。上笑曰:「此彼忠愛之意也。」命立擢知州。後官四川、江南總督,以廉能稱。上屢欲以為閣臣,尼之者言其不由科目,例不可,乃止。

 

    顏希深母為國為民

乾隆時,顏中丞希深官平度知州,于役省垣。州遭大水,城不沒者數版,災民嗷嗷,流冗載道。太夫人聞而惻然,命發倉粟盡數賑饑,民賴以甦。大吏以擅動倉穀劾罷中丞官,上覽疏,大怒曰:「有此賢母好官,為國為民,宜保。反劾,何以示勸?」立擢知府,並賜其母三品,封為淑人。

 

    拉傅以誅朱爾墨特扎布而自死

乾隆戊辰,拉忠襄公布敦奉命與傅襄烈公清同為駐藏大臣。傅為孝賢后兄,性忠鯁,其弟文忠公貴,尚於人前呵叱之。西藏達賴喇嘛頗羅鼐新故,子朱爾墨特扎布性兇悍,與準夷勾通謀逆,計日舉事。拉、傅密劾之,上命岳襄勤公鍾琪率兵討之,未至,而逆謀日熾。拉、傅計曰:「語云『千里裹糧,士有饑色』,況萬里乎?今賊謀日甚,若不矯詔誅之,使羽翼已成,吾二人亦必為屠害,而岳公不獲進討,非惟徒死無益,是棄二藏地也。不若先發制人,雖死猶生,繼之者亦易為力。」因矯詔,召朱至樓上,宣詔,豫去其梯,朱跪拜,傅自後斷其首。賊圍樓數重,傅遂自刎死。拉揮淚挾刃,跳樓下,殺數十人,自剖腸死。事聞,上震悼,均追封一等伯,敕建雙忠祠。

 

    策凌世篤忠貞

雍正壬子,有光顯寺之戰,超勇親王策凌威名鎮漠北,虜騎震懾,不敢南牧。及高宗即位,授王定邊左副將軍,鎮烏里雅蘇台。傅閣峯尚書歸定和議,上命王會議。虜使哈柳,辯士也,謁王於京邸,誚王曰: 「聞王漠北有營帳, 奚必居京邸? 」王曰: 「皇帝都於此, 我隨皇帝而居, 即為吾土. 喀爾喀乃藩部, 何足道? 」柳又言幼子思歸, 欲傳致之. 王曰: 「公主所育, 為吾嫡長, 其餘孽何足齒及? 汝部縱放歸, 吾請於皇上, 必戮於宗也. 」哈嗒然退. 王復面奏高宗曰:「今北虜挾臣子以為重,臣若許之,適足以長其驕心,恐無益於國事,況此子不肖.不即隕滅,赧顏偷生,無足存也.」上詔獎之,比之樂羊,復命王修書答之,和議乃成.

王長子成袞扎布後亦掌定邊左副將軍印。其族貝勒青滾雜卜,因兄額林沁多爾濟故縱阿睦爾撒納,奉旨賜死,陰煽惑諸喀爾喀蒙古諸藩曰:「元太祖裔無正法理。」謀共叛。檄至王所,王大怒曰:「焉有人臣犯而復仇之理?吾家世篤忠貞,豈可自蹈誅夷也。」首發其謀,復寄札於哲卜尊丹巴呼圖克圖,令其諭所部知大義,俾勿惑。事聞,高宗嘉之,即命王統師勦之,曰:「大義滅親,王茂宏所以仗安東節也。」王率諸喀爾喀藩部追捕,青滾雜卜計窮,擁兵自衞。王傳檄諸部,宣布國家威德,其黨皆散,惟青滾雜卜父子數人宛轉沙漠中,迷失道路,為官兵所擒。上大悅,賜王黃金帶,敕封其子為世子。

庚午,王薨於軍,遺表請歸祔公主園寢,上惋惜之,命配享太廟及賢良祠。外藩得預侑食者,惟王一人,蓋異數也。

嘉慶甲戌,禮部尚書成寧以王為外藩,撤賢良祠牌位於後殿。事聞,仁宗震怒,立褫成職。

 

    瑪木特為烈士

信勇公瑪木特,額魯特人。初為準噶爾宰桑。乾隆癸酉,杜爾伯特汗策淩來降,達瓦齊遣瑪追之,既入邊,復逸出,副都統達青阿誘擒之。高宗諭曰:「瑪木特儻召之不至,或至,心懷不服,則擒之可。今遣使往輒至,不明懲其罪,反誘擒,非也。」詔宥罪,遣歸,給衣冠。瑪感上恩,稽首而還。後我兵入,瑪感前事,且念達瓦齊不足事,乃赴副將軍薩拉爾軍請內徙。入覲,上念其誠,授內大臣。時議征達瓦齊,以阿睦爾撒納為左副將軍,以瑪為參贊。瑪密奏曰:「阿睦爾撒納,豺狼也,往必為殃。」上以不逆詐諭之。軍抵伊犂,瑪多贊畫功,封三等信勇公,賞雙眼孔雀翎,四團龍服,命守札哈泌,以疾留伊犂。阿叛,為逆黨所擒。阿慰之曰:「準噶爾與天朝疆域殊異,爾欲內向,何也?不如歸我,當善視之。」瑪怒,唾而言曰:「天下豈有無君之國哉!達瓦齊篡虐,聖天子討其罪,噶爾丹策淩嗣已絕,我不內附,將焉往?且天朝已擒我,不即誅,復釋還,此所謂生死而肉骨也,何忍背之?爾先我往,聖天子待爾厚,爾乃謀逆,今既擒我,我何懼!死則死爾。大軍至,將磔汝,犬不食爾肉也。」阿慚,縊殺之。事聞,上震悼,御製《烈士行》以獎之。

 

    鄂剛烈力戰自盡

襄勤伯鄂容安,文端公長子也。家傳方略,勇敢性成,連任疆圻,多所籌畫。乾隆乙亥,偕班第駐守伊犂,值阿睦爾撒納叛逆,力戰自盡,上深軫悼。及閣臣議諡,以其由詞苑起家,議文剛、文烈以進,高宗抹去二文字,取剛烈二字以賜。蓋夙知其忠義果毅,不復以常例拘之也。

 

    楊重英節過蘇武

乾隆中葉,廣州漢軍楊重英官雲南按察使,率兵駐滇、緬界上之新街,為緬人所虜,縶之,而縱其隨員知縣某某等歸國。高宗怒,命執兩員磔諸境上,不許入國界,且諭令滇督,如重英他日歸時,即照此辦理。重英既被虜,終不入緬都,緬人舍之於新街,欲其降,譬說萬端,卒不屈。重英在新街,先後二十五年,足跡未出閾一步,其眷亦囚之請室。己丑,緬乞和,且值高宗七旬萬壽,始釋重英歸。甫及境,滇督某遵前旨,執而梏之,亟馳奏。時上春秋高,頗悔當時治此案過嚴,乃下詔旌其忠,獎以節過蘇武,且令滇督驛送來京,預備召見。旨至滇,重英已病卒。重英為雲貴總督拜滿缺大學士應琚之子也。

 

    馬壯節死木果木難

馬壯節公銓,初中乾隆壬申武探花,因與同僚角觝罷官,入京營充武弁,傅文忠公恆倚任之。復中庚辰探花,洊至四川提督,從征金川。時相國溫福擁兵不進,馬慨然曰:「金川蕞爾小夷,經大兵兩度撻伐,不能獲尺寸之利,屯駐經年,老師糜餉,安用將帥為?今相國以台司重臣不能出險用奇,使彼畏威革面,惟置酒高會,撻辱士卒,將何歸報天子?」溫斥其妄。其後木果木之敗,馬殿後隊,手戮數十賊,力盡死焉。

 

    溫福陣亡於大金川之木果木

乾隆癸巳,溫福以定邊將軍征金川,陣亡於木果木。時總兵宋元俊方乘勝直搗美諾,若厚集兵力,一鼓殲滅,金川可定。溫乃狃於易勝,不復檄調各路兵馬,惟日與提督董天弼輩置酒高宴。額駙色布騰巴爾珠爾屢勸阻,溫乃謂其煽惑軍心,上疏劾之。

護軍統領伍岱,遼東驍士也,見溫所為,歎曰:「吾聞速拙,未聞遲巧,焉有屯兵賊境而日以宴會為務?吾固遼海健兒,未審有若此能致勝者。」溫大怒,以他罪遣戍。遣綠營兵三五十人取碉卡,有致傷者,溫反責之,人心益懈。超勇公海蘭察至扣刀誚溫曰:「身為大將,苟安旦夕,非夫也。今師雖老,使某督之,猶可致勝。」溫拂袖起。遷延月餘,賊偵官兵弱,乃整勁旅數千東攻,官兵不戰自潰。海初對敵,即咤曰:「雲氣已頹散,不可戰,余馬首欲東,與諸公期會於美諾寨。」因馳馬破圍去。

溫方雅服督戰,為賊所擒,董天弼、牛天畀、張大經等皆死之。師遂大潰,自相踐踏,終夜有聲,渡鐵鎖橋,人相擁擠,鎖崩橋斷,落水死者以千計。參政明亮方結營美諾,見潰兵如蟻,往來山嶺間,遣人止之。潰兵知明在,止者數千,收留犒賞,兵少安。適有持銅匜沃水者,誤落於地,驚曰:「追者至矣。」羣起東走,勢不可遏,其喪膽也若此。

 

    楊夢槎殪賊而死

乾隆朝,無錫楊夢槎明府以孝廉令四川酆都。丁卯,金川酋逆命,調赴前敵,監製礮位,屢有功。癸巳六月,大軍至木果木山,夜半賊劫礮局,遂擁之去。環叩用礮之法,明府陽教之,而陰詭其製,反裂,殪賊無算。賊酋切齒,剁其屍如泥。事聞,詔贈兵備道,賜祭葬,蔭一子如其官。

 

    李侍堯處置臺灣

乾隆丙午,李侍堯督閩。時值臺灣之變,高宗以常青非將材,恐不能守,令全師歸,待福文襄王康安至,再籌進取。李以臺為巖疆,一旦失守,非十萬兵不易取,恐失機宜,節諭旨數語寄常青,具疏請罪。高宗嘉其忠,以為處置得宜,有古大臣風,賜雙眼孔雀翎獎之。

 

    壽同春謀復廳城而死

乾隆丙午,會稽壽同春以布衣客臺灣淡水廳幕。值林爽文之變,淡水陷,廳官及於難,壽展轉賊中,密約忠義士反正,城立復,乃搜捕羣不逞,斬刈無算,而撫定其孑遺,賙卹備至,威惠大著。草萬言書,渡海達大府,大府疏告。上驚賞,即命知淡水廳。後罵賊不屈死。事聞,贈太僕寺卿,蔭官立祠。

 

    奎壯烈願馬革裹屍

孝賢后之猶子奎壯烈公林,嘗於乾隆壬子從福文襄征廓爾喀,疽發於項,仍力疾從軍。孫文靖公士毅往視其疾,執手曰:「疾何必問?大丈夫不能馬革裹屍,殗殢床簀,實可醜也。」及卒,惟以軍務未蕆為憂,語不及他。奎嘗讀《元史》,王述菴侍郎問所慕,奎曰:「耶律文正非余所及,得及王保保之忠貞足矣!」

 

    謝家瓚雪仇報國

謝家瓄,湖南 陽富室也.居高村,村故與苗接壤.乾隆乙卯,苗民石三保叛,大掠於 陽,家瓄盡散其家財數十萬募鄉里壯士禦之,殺三保兵無算,三保深仇之.一日,家瓄率眾守溪口,三保聚悉,兵圍高村,曰:「出家瓄,乃免.」家泰,家瓄族弟也,聞之,挺身出,語村父老曰:「賊必欲得吾兄而後快,不獲吾兄,村人必無幸矣.」徑投三保軍,大罵曰:「我即家瓄也.」三保親剸刃家泰胸,剥其皮,家泰罵不絕口,終死無異辭.三保心以為信家瓄也,然意猶未饜,復威索村人獻家瓄妻子,縛以歸,始知所殺者非家瓄.迨家瓄馳率兵歸救,而事無及矣,大憤,於是與三保戰益力.事聞於朝,天子嘉之,予之官.將軍福康安嘗伺其罷戰歸,勞之有加禮.家瓄曰:「瓄受國恩,義當為國家效死戮力.且苗,吾仇也,吾弟死焉,吾家殲焉,瓄自雪仇報國而已.」三保既知家瓄實不死,必欲甘心家瓄,亟攻溪口.家瓄力不支,其下有勸之者,曰:「賊指名懸購吾子亟甚,殆難免矣,盍易服而行,以求援也.」從之,斃於路.賊退,收其尸葬焉。

 

    花連布勦苗陣亡

花連布,滿洲人,以世職洊至南籠鎮總兵。性質直,有肝膽。少習《左傳》,精戰法。乾隆乙卯春,入覲,中途值銅仁紅苗反,福康安以總督進勦,檄留花隨營,素稔其勇,令解永綏圍。乃率百餘騎長驅直入,破苗寨數十。苗人皆烏合,未見大敵,驚曰:「神兵至矣!何勇健乃爾。」花著豹皮戰裙,苗人呼為花老虎。永綏圍解,大軍至,令花當大營前,結營禦賊,悉以勦事委之。王日置酒宴,雜以歌舞。花晝夜巡徼,饑不及食,倦不及寢。苗偵知王持重不戰,乃一日數至,花竭力防堵百晝夜,鬢髮盡白。小竹山賊叛,黔督勒保檄其督兵往勦,遇賊山梁上,轉戰益奮,中鳥槍,墮山澗中,詬罵不絕口,賊欲鉤出之,乃自轉入巖石中,折頸而死。事定,將弁百計出其屍,顱骨寸斷矣。事聞,仁宗震悼,特賜祭葬。

 

    王文雄為楚匪支解

嘉慶丙辰春,楚匪滋事,當事者過於持重,遂至蔓延三省,用兵十載方撲滅。其中殉難者:提督為王文雄、花連布、富成、穆克登額,總兵為諸神保、朱射斗、袁國鐄、何元卿、施縉、凝德、札爾杭阿、李紹祖,而文雄死事尤烈。

文雄,貴州人也,由行伍洊至通州協副將,率直隸兵往援鄖陽。陝撫秦承恩性懦弱,不知兵,賊遂入陝境,至盩厔。秦惟閉城哭,目盡腫。文雄倉卒率直兵繞道擊之,陝境保全。事聞,秦受上賞。王累擊賊,賊畏恨之。庚申夏,於棧道中猝遇賊,賊覘知其兵弱,四出紛擊,轉戰竟日,路既險峻,糧復絕,遂為賊擒,噴血痛罵。賊首曰:「此手戮吾三十二首領,不可令其速死。」乃支解竟日。賊既退,軍士於草中尋遺骸,一臂而已。事聞,上震悼,賜世襲一等子。

 

    李壯烈以死報國

嘉慶丁卯,蔡牽寇台灣,浙江提督李壯烈公長庚率兵討之.漁山之戰,坐船遭風失信,閩督阿林保遂誣李逃寇不知所之,賴浙撫阮元以李受傷入告,仁宗優詔獎之.嘉慶丁卯,戰於黑水洋,蔡牽窮迫,以三舟艤島,去李艇半里耳.李因山為壘,以逸待勞,四面圍之,計日可獲.而閩督飛檄催戰,責以逗撓.幕客勸李封章入奏,李斫舷怒曰:「大丈夫以死報國,不受唾面辱也.」因整軍進,下令皆持短兵,為必死計.及戰,浙軍無不一當百,有卒躍登牽船,牽幾被擒,以眾寡不敵死.而牽奴林十回素識李,潛由篷窗發火槍,中胸.李茹痛呼曰:「諸君不殺此賊,老夫死不瞑目矣.」長號而終.事聞,仁宗震悼,封一等壯烈伯,諡忠毅,祀昭忠祠.李卒之二年,部將邱良功,王得祿等率舊卒建功海上,時閩督方葆巖制府維甸與邱,王合志殲賊,戴文端公衢亨掌樞柄,所請無阻撓,二將得以用命.牽投海死,子小仁獲而奴之,海氛遂平.

 

    張茂修全家遇害

張茂修,河南滑縣人,曾入庠,性豪宕,不拘小節。嘉慶中,李文成將叛,以其武勇可恃,陰遣其徒約之。茂修欲辭,既念文成勢已就,非口舌所能阻,佯許之。奔告巡檢劉某,劉初未信,茂修曰:「此何等事,某敢以為戲耶?願君早發之,猶可救,勿使滋蔓。」劉乃轉詳滑令強忠烈公克捷,文成始就擒。後賊刧犯時,茂修全家遇害。

 

    倭門四忠

道光乙未會試,蒙古倭文端公仁為同考官,得士最盛。而會稽陶文節公恩培、通州孫文介公銘恩、旌德呂文節公賢基、宿松羅文節公遵殿,皆出其門,先後殉粵寇之難,世稱倭門四忠。

 

    京口駐防効忠

道光壬寅,英人犯鎮江,京口副都統海齡禦之,相持七晝夜,六月十四日城破,海齡與妻孫氏同時殉節。驍騎校祥雲投水死,其父馬甲長松先一日登陴,斃於礮。妻鄔琅罕濟勒們氏懼遭污辱,掩面以利刃刺殺二女,然後自戕。鑲紅旗望阿與英人戰,身受重創,仆地不能起,舁至家,奮然起曰:「吾家世受國恩,不可辱於賊。」遂驅其子善昌、善祟,女花姑投井中,自與妻張氏投繯死。 【 後二子遇救得免。】 姪孫奎賡復力戰於城南小教塲,陣亡。奎之祖母耿氏、母施氏、叔母白氏聞訊,闔戶自焚,老幼男女七人悉燼焉。

 

    三總兵力戰身殉

道光壬寅,英之復陷定海也,有三總兵力戰卻敵,卒以身殉。三總兵者:直隸王剛節公錫朋、浙江葛壯節公雲飛、湖南鄭忠節公國鴻是也。

王字樵傭,由武舉人補兵部差官,授固原游擊。道光丙戌,從大軍征張格爾,矢殪其酋。壬辰,平瑤匪,盡殲之,以功擢副將。復定回疆,歷破廣東、湖南諸瑤匪,積功擢壽春鎮總兵。庚子,英人既陷定海,始奉命與葛、鄭鎮其地。辛丑八月,英人再至,出守九安門。時葛駐竹山門,鄭駐曉峯嶺,相去十餘里。英軍先犯九安,不利,退攻竹山曉峰,敵勢甚銳,眾可二萬。王急馳救,而我軍合三鎮僅四千,以寡不敵眾請援兵,大府擁兵不發,眾且盡,英人至益多,卒揮短兵陷陣死。

葛字南田,以武進士授守備,五擢至定海鎮總兵。丁憂致仕,臨歸,上書大府,以廣東禁鴉片事方急,英人狡焉思逞,恐一旦有變,波及浙、閩,宜先事定謀。庚子七月,英人據定海,巡撫某服其先見之明,馳書要之,詣鎮海,計防禦。葛得書,隻身赴鎮海,請盡出勁兵,扼守金雞、招寶兩山。會英軍統領安奪德被執,葛請乘虛出兵以復定海,大府囁嚅不能從。辛丑,和約成,許通商,英人求釋安奪德而歸定海於我,朝廷許之,命與王、鄭同鎮焉。惟定海踞山臨海,易攻不易守,葛議築土城,列巨礮,當事以費鉅不果行。七月,英擾廈門,葛聞之急牒大府,請益兵增礮,皆不省。八月,復犯定海,攻竹山門及東港浦,皆力戰卻之。而英軍益眾,以艦二十九艘迫竹山。所部僅二百餘人,乃馳書大營,請濟師,勿許,且復書戒死守,毋望援。時天雨浹旬,葛以青布纏首,著鐵齒鞾,指揮霪潦中,相持數日,屢戰卻敵。會天大霧,英人全隊逼土城,葛礮沈其艦,英人分道攻曉峰,曉峰無礮,英人奪間道下,破竹山門,薄土城。葛以礮迴擊,敵軍死進,率部卒持刀械鬬。安奪德執旗麾兵進,葛持刀斫其兵數十人,刀折,復拔佩刀,衝入英軍中。至竹山門,方登城,英人刀劈其面,去其半,血淋漓,猶奮身上登。忽有礮彈背擊,洞胸沒。部卒某夜跡其尸,走竹山門。時雨霽月明,見葛猶宛然立崖石下,兩手握刀不釋,左目炯炯如生,欲負之行,不能舉。拜而祝曰:「曷歸見太夫人乎?」遂抱尸,浮舟內渡,大吏護喪還葬。

鄭字雪堂,由雲騎尉世職擢至處州鎮總兵。旋奉命同守定海,所至皆能舉其職,至是亦以力戰死。

葛、鄭皆以儒將著。葛有《四十自傷》詩,頗為人傳誦。其詩曰:「馬不嘶風劍不鳴,等閒已老健兒身。近來不敢窺明鏡,恐照頭顱白髮新。」鄭文學甚優,而尤精經術,著有《詩經疏義》行世。

 

    葛壯節務盡我心

葛壯節公復任定海鎮總兵,有與其妹壻朱世祿書云:「夷匪一案,未發之前,文武大吏,漠不關心;失事之後,倉皇無措,遷延日久。羣議蠭起,或矜意氣,或圖私便,既無切中窾要之論,亦無公忠體國之心,時事至此,尤堪長歎。余受事後,屢言犬羊之性,非大加懲創,無以善後,並將勦辦機宜,分晰條陳,而當事諸公咸以為難。自後局勢屢變,忽撫忽勦,總無定見。現雖收復,而善後事宜,更無把握。余一武人,惟不避艱危,務盡我心而已。」

 

    王連陞效死

王連陞者,王剛節公錫朋之鄉人也。軀幹修偉,絕有力。初傭於剛節家,性簡傲,不為同輩所喜。剛節知其戇直,撫慰之,連陞自是益感奮。剛節貴,拔為親兵。道光辛丑鴉片之役,大府檄下壽春,兵士無不色變心駭,有以病辭者,連陞獨奮曰:「國家養士累世,用在一朝,人私其身,國何賴焉?」同輩大感動。行至定海,剛節守九安門,連陞曰:「擐甲執兵,殺敵是求,不當寇,非夫也。請為前鋒。」剛節壯而許之。顧敵眾我寡,援兵又不至,勢危甚。連陞見剛節寢食不安,切齒言曰:「大帥坐擁強兵,曾無分災救患之意,豈忠臣義士而忍出此乎?」言訖,為太息者久之。已而礮聲徹夜不絕,彈丸雨集,剛節知事不濟,無幾微憂懼之懷,顧獨念身為鎮將,自當為國效命,而若輩舊卒相從多年,乃亦以失援之故,同時并命於鎗林彈雨間,於心何安,撫膺而歎者屢焉。連陞審知其意,趨而前曰:「今日之事,公與連陞等分雖殊,心則一也。公為國之鎮帥,能忠於國而弗愛其身,連陞輩乃不能効死而甘心負其上乎?况犬馬受豢養之恩猶知報焉,連陞輩豈犬馬之不如耶?」剛節聞言,至泣下。定海陷,剛節死,連陞已先半日力戰殉難,而其餘近卒數十人亦無一免者。

 

    黃騰鴻負創殺敵

黃騰鴻世居平江,富膂力,能挽五百弓,射必命中,以貧故,偕弟飛鴻走定海,充戰兵,隸鄭忠節公國鴻部下。道光辛丑,英軍再犯定海,攻竹山、九安,皆不利,乃退而迫曉峯嶺。嶺無礮,時有營將在嶺外,忠節欲調入,敵彈雨下,不能行。募敢死者令縋嶺入,騰鴻應募。少選,兵皆入嶺,忠節奇之。然我軍駐曉峯者止二百餘人,英人可二十倍,忠節以眾寡不敵,命騰鴻復縋嶺出,赴鎮海求援,期以三日。騰鴻踰宿即至,至則頓足大哭。忠節知大府之擁兵不救,慨然曰:「吾受國恩二十年,來守此土,城亡,則與之俱亡耳。世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也。」騰鴻曰:「騰鴻願與主將俱死。」忠節嘉其義勇,即擢為副將。越二日,英軍首領安奪德率兵萬餘至,與舊軍聯合猛攻,嶺破。忠節策馬持刀出戰,騰鴻先驅,英兵以短刀刺忠節,騰鴻急以背受之,中肩,血淋漓,仍竭力擁護。忽槍彈飛中忠節首,仆而殉,鴻負創持忠節刀,揮殺英兵十餘人,力竭而死,忽起立大呼曰:「亦足以報國矣。」言訖,尸復仆。飛鴻乘夜盜忠節及其兄屍,見騰鴻面中十餘創,雙目灼灼如生。年僅二十有四。事聞於朝,特贈總兵,附祀鄭忠節祠。

 

    陳連升血戰而死

副將陳連升,以受知於陳化成、林則徐,洊陞至廣東水師參將。在軍日,勤訓練,嚴紀律,營務肅然。道光辛丑,鴉片釁起,連升時署副將,奉關天培命守沙角、大角礮臺。至則相度形勢,部署戰守,晝夜不少休。未幾,英軍攻兩臺,勢強甚,連升飛書告急。時諸軍集廣府者,駐防滿兵,督標、撫標兵不下萬人,又調集客兵、團練、鄉勇、民兵數萬,而大帥所遣助守臺者僅二百人,連升與在臺將卒誓死守。英將伯麥復率艦隊進攻,礮彈如雨,偏裨某中彈死,或勸稍避,連升曰:「今日,吾死日也,敢言退者斬。」既知勢不可支,大呼曰:「死無憾,吾死而二臺必陷,虎門且將不保,為可憾耳。」血戰逾時,力竭死之。

是役也,蓋連升預埋地雷,敵至而雷發,死百人。英人怒,知我兵少,麾眾前進,連升以數百兵當英人五倍,自辰及申,火藥罄,英人別遣精兵繞出三河口,燒毀我兵腳船,與前所伏兵合力夾攻。連升中銃仆,沙角、大角並陷。英人大恨之,刀矛交下,身被數十創,又執其子斫之,刳其腹。守備張清齡、外委瞿殿林從殉,三河營喪兵最多。

連升既亡,其坐馬為英軍所得,飼之,他顧,不肯食,乘之,蹶踶弗克上,棄之,悲鳴跳擲而死。

 

    關忠節以賜衣墮齒寄家

關忠節公天培,山陽人,以武生至專閫。貌英偉,面紅如中酒,威毅驚人。道光辛丑,英人擾粵東,關與林文忠督兵事。領事義律已被俘,乃為琦善所牽掣。林革職遣戍,關勢益孤,死守虎門礮臺。奉琦嚴飭,謂方議和,不得輕開戰釁,英人遂乘隙駕礮來攻。關告急請援,不應,老僕勸關退,關叱之去。僕跪抱關足求退,關拔劍欲砍之。僕大哭而下,行未數里,礮臺已為英礮所擊碎,遂以身殉。宣宗震怒,命鎖押琦善來京,憫關義烈,賜諡忠節,敕建專祠。

當事棘時,關嘗緘一匣寄家人,堅不可開,及後啟視,則賜衣一襲、墮齒數枚而已。蓋死志早定也。

是役也,關守鎮遠,李潤堂守威遠,馬辰、多隆守定遠,皆僅數百兵,進不能戰,退不能守,門戶藩籬全不足恃。關與諸提鎮請於大帥某,力訴礮臺危急坐以待斃狀,不得兵,慟哭不行。某怒曰:「不到礮臺是畏死,即以軍法從事。」諸將曰:「礮臺何敢不往?兵不發,徒往何益?是迫之死也。國家死數提鎮不足惜,第恐大局一壞,喪師失地,於國體有關耳。」不聽,各礮台遂相繼失守,關及總兵祥福、遊擊麥廷章、都司沈占鰲、守備洪達科同時中礮陣亡。關身受數十創,半體焦爛,廷章亦存半體。關僕孫長慶既受關命,送印大府所,返而求主人尸,膝行入英人營,鈹交於胸,歷舉他尸數十審視乃得之。英人雖忌關而心敬其人,獨某靜鎮如故,英人由是進逼省垣矣。

 

    勞文毅忠信篤敬

勞文毅公崇光,宣力中外,練達堅貞,其開府滇、粵,尤為盤根錯節之遇。先是,英人擾粵東,番舶逼五羊城,前督葉名琛被劫,淟涊依回,惜一死,廣州大亂。英人入居節署及民廛,文武官避居佛山鎮,會城空無人。勞聞命,兼程抵廣州,從者請緩,叱曰:「非爾所知也。」屬吏叩馬諫,則曰:「吾奉天子命來為督撫,不入城,將焉往?」遂單騎疾驅入。英人亦駭愕,遂與營弁列隊郊迎。英酋請見,勞見之,若無事者。及論事,則折以理,不稍屈。明日,商民復業者數千家,英人莫測其所為,氣奪,因退去。

其督雲貴也,雲南漢、回民方互鬬,黠者煽為亂,自署督潘忠毅公鐸殉難後,會城為回所踞,守土大吏徐之銘輩寖與為緣.勞自勘黔案拜總督之命,馳抵昆明,僚屬裴 俟進止.或尼其出入,乃曰:「吾嘗單騎入廣東,島夷萬計,視之蔑如也,豈懾叛回哉?」遂入城,漢,回軍民旨郊迎,如抵粵時.既至,語屬吏曰:「漢,回仇殺,乃械鬭案,非軍務也.」益開誠心,安反仄,武員中有持兩端者,感其忠藎,旨革面以功名自奮,滇事始可收拾,賊乃漸平.勞常佩小印,文曰「忠信篤敬」,至是人益服其可行於蠻貊焉.

 

    陳忠愍殉難吳淞

同安陳忠愍公化成之官江南提督也,為道光壬寅,時英人方陷鎮江,逼江寧。乃堅築礮壘,禦敵吳淞,檄鎮將某分駐西礮臺,以示固守。並與江督裕祿書,略謂:「海口軍事,一以付余,君但無出寶山縣城一步,併力相擊,則事濟矣。」未幾,英人近吳淞,陳儘力轟擊,戰將捷矣,裕聞警,棄寶山而遁,由是西礮臺守將以宿隙反礮擊之,中項而卒,兵遂潰。

 

    錢金玉大呼賊奴

錢金玉官松江千總,性剛果,尚廉節。道光壬寅鴉片釁起,錢方假歸省親,聞訊,即束裝啟行。其戚友尼之曰:「軍事方急,禍福不可知,君方在假,上官又未有文檄趣君往,何急急為?」錢不聽。既至吳淞,從守西礮臺,與部卒同飲食臥起,以力戰相勗。及東礮臺陷,彈丸咸集於西礮臺,錢奮勇督戰,喋血數小時,左臂中三彈,曾不少卻。其近卒泣陳公有老母在,不可死,笑謝曰:「焉有食國之祿,而逃其難者乎?幸勿為吾母慮也。」未幾,一彈來,中左乳,遂仆。彌留之際猶大呼賊奴誤國不置。

 

    林文忠臨歿呼星斗南

道光乙巳,粵寇初起,首陷平樂府城,時林文忠公已由西域賜環,文宗特詔起之田間。方臥疾,聞命束裝,星夜兼程,宿疴益劇。其子編修汝舟隨侍,勸以節勞暫息,文忠慨然曰:「二萬里冰天雪窖,隻身荷戈,未嘗言苦,此時反憚勞乎?」口占一聯云:「苟利國家生死以,敢因患難避趨之。」乃舁疾亟行。憂國焦勞,馳驅盡瘁,遂卒於廣寧行館。初,賊震文忠威名,咸膽裂思解散,猝聞溘逝,毒燄益張。臨歿,大呼「星斗南」,莫解所謂。

 

    李文恭自謂不忠

粵寇起,林文忠公歿於軍,詔起李文恭公星沅督師。時李以養疴在籍,而太夫人亦春秋高矣,聞命,即拜疏登道,太夫人揮涕促之。行浹辰,抵桂林,調兵集饟,不速辦,襄事者意歧出,累月無功。李憤,激動宿疾,密疏請易帥,猶強起剋期出巡,卒不支。因口授遺疏,至「賊不能平謂之不忠,養不能終謂之不孝」四語,聲哽咽,不可復續,幕僚為足成之。垂絕,猶瞋目曰:「粵西宿將,惟向榮可倚。」言之至再三。

 

    張文毅輓青墨卿聯

鄂撫青墨卿中丞麐,待士卒有恩,眾樂為用。以徇某總兵請,移兵就饟,入湖南境。文宗震怒,正法荊州,死之日,三軍皆哭。張文毅公芾輓以聯云:「雷霆雨露總天恩,早知秉節孤忠,久拚一死;成敗功名皆幻境,即此蓋棺論定,已足千秋。」

 

    羅忠節殞命洪山

粵寇之亂,羅忠節公澤南守洪山,寇攻屢不得志,出賞格,募廣濟、興國人圍攻,死亡甚多。時江西告急,促往援,羅以屢奉詔詰責,不即克復湖北省城,未即赴。一日,寇大股猝至,督隊下山,時羅戴長穗小帽,衣棉馬褂,突有槍彈傷其額。眾聞主帥受傷,陣稍動,羅猶指揮全軍,旋衝旋退,故寇不敢逕逼。而血殷袍袖,眾勸速歸養傷,不允,使兩人夾扶,徐行至營,立門外,眾兵由是咸陳營前,寇遂退。卒以傷後受風,殞於軍。

 

    吳文節被害堵城

吳文節公文鎔之督兩湖也,粵寇方由江西回竄田家鎮,師潰,武昌戒嚴,時咸豐癸丑九月,受任甫三日也。巡撫崇綸懼欲逃,揚言督兵營城外。吳策馬往詰,則曰:「饟絀兵單,城豈能守?」吳正色曰:「汝朝廷二品官,何出此語?此時吾輩舍『城存與存,城亡與亡』八字外,豈有他策?」崇曰:「公欲以死節博美名耳?軍興,疆臣多併命,吾二人頭顱儻再落么麽手,如國體何?」吳忿不能遏,拔佩刀斫几上曰:「誰再言出城者,汙吾刃。」崇齒戰,面土色,惕惕然驚,不復能正視。吳嬰城固守數十日,竟擊退劇寇,城賴以完。崇大憾,所籌畫悉反吳所為,檄饟徵兵,百計齮齕。十一月,吳遵旨督兵攻黃州,少有斬獲。明年正月,移駐堵城, 【 距城五十里。】 寇縱火焚營壘,士卒驚潰,吳遂被害。

 

    鄧總兵埋藥自轟

咸豐癸丑,總兵鄧某率師禦粵寇,扼守江南石子灣,時部下方往他處攻剿,左右才數百人。俄寇大至,眾言不可敵,宜速避,鄧曰:「吾受國恩至重,義不宜去。汝輩可速自為計。」眾感其恩義,亦不肯行。鄧曰:「汝輩同死此何益?不如姑去,將來猶可為報讎計。」眾猶不肯。鄧曰:「既如是,與其徒死,不如設計傷賊。」乃盡以所餘火藥埋置地下,俟寇至,即轟發,於是寇多被轟死,而鄧及部下亦同殉焉。

 

    徐叔璵自謂清朝赤子

徐叔璵,名璠,花農侍郎琪之同懷弟也。咸豐癸丑二月,粵寇薄揚州,家屬分道出避,姊向北行,得一村而免。叔璵隨嫗東行,轉與寇遇,寇見其秀穉,從嫗手中奪去。嫗爭之不得,泣曰:「吾武林徐氏兒,清朝赤子也,豈從賊?速縱我。不然,請殺耳。」寇初以甘言慰之,曰:「從我去,勝爾家也。」則怒甚,奪賊手中刃欲自刺,力弱不能得,以手批其頰,復大罵。而僕嫗又進前奪之,寇不允,嫗泣求,寇益憤,乃以刃先斬嫗,旋擲之於地。頸被刃,遂死。

 

    張繼賡內應被磔

咸豐癸丑,粵寇據江寧,廩生張繼賡陷寇中,審寇勢熾盛,非內應有人必不能潰,遂偽降。有章氏子者,故無賴,繼賡結之,共謀夜開儀鳳門,俾官兵長驅徑入。已而章忽悔,詣繼賡索千金,繼賡無以應,章乃告密,立逮繼賡,搒掠備至。時繼賡易姓名為葉某,於是有緩頰於酋者曰:「主謀者張繼賡私逸久矣,葉某無罪。」獄將得解,楊秀清改命胡元煒為讞官。元煒故廬州知府,陷江忠烈公忠源於死,以城降者也。嚴刑峻法,繼賡不能堪,因叱之曰:「若堂堂四品官,吾亦曾為若部民,實承可也。茲事至大,非一二江南人所能勝,廣西諸老寇之怨望者多首謀,苦難以屈指盡,請以籍付我,當為汝言。」元煒顧左右取籍至,繼賡以食指點名曰:「此主謀也。」即逮殺之。又點一名曰:「此同謀也。」亦逮殺之。又點一名曰:「此知情而不舉也。」復逮殺之。繼賡指點所至,輒立施刀斧,不容置辨,咄嗟間,殺至三十餘人。秀清忽大悟曰:「所殺皆吾兄弟,墮姦謀矣。」遂車裂繼賡,死狀至慘。章氏子歎曰:「張公瀕死,猶能以一指殺賊數十,不可謂非豪傑。且我實賣張公,張公不之怨,指點數十人而不及我,是念我嘗與謀,欲留吾身以俟晚蓋。懼禍食言,不報張公之德,非夫也。」率其黨夜殺守門者至數十,官兵至,稍濡,不能入。明日,秀清大索殺人者,迄不可得。他日,章與某醫朋飲,酒酣,大言曰:「疇昔之夜,殺守門人數十者,我也。吾繼張公之志,實有餘快。」醫亟首諸寇,殺章氏子,自是無敢謀內應者。醫以事出城,鄉民惡其敗章氏謀,戮之。

先是,有張沛澤者,嘗與繼賡內應之約。適遷官,感甚,願效死,遂背繼賡。平日與繼賡交誼頗篤,不忍發其事,寇偵得之,卒置之死地。

 

    機匠父子殺粵寇

機匠某居江寧西南城隅下浮橋右委巷中,與三子皆絕有力。咸豐癸丑,粵寇初入城,比戶括財物,苟屋非甚華,啟則入,閉則去,於是居人皆閉戶,匠戶獨啟,坐俟寇。其室僅三間,各以一子主之,置刀杖隈處,寇眾至者,則傴僂肅送迎,第見其無長物,輒棄去。寇若三二人或一人至,則必止之,令入其室。甫入,即鍵戶而守,諸子視寇所至室執而殺之,埋於後圃荊棘中。既埋,復啟戶,如是者十數日,所殺寇將百。其繼也,鄰有老婦人,忽戒一寇毋過其家,事遂露。羣寇夜來圍之,與二子皆鬬死,惟仲子得脫。

 

    張丫頭殺粵寇

江寧張丫頭者,里巷習拳勇之民,世所稱為無賴子者是也。粵寇既據江寧,丫頭浮沈寇中,近一年,能終不為寇所得,蓋其智有過人者。咸豐甲寅二月,張炳垣既與外兵成謀,計非有勇士不能斬關迎外兵,或舉丫頭於張,使人說之,丫頭不可,曰:「張君知我,必自請我,乃為知我者死耳。」張聞之,即日過丫頭,丫頭大喜,許之。至期,張袖大刀,夜至神策門,盡殺守門寇二三十人,候外兵,外兵迄不至,丫頭遂惘惘歸。既而寇推殺人者甚急,適張事已露,有知丫頭附張者,白之,乃捕得丫頭。丫頭呼速殺,遂先張死。先是,有倪丫頭者,亦以無賴稱。於陷城日,見委巷中有寇獨行者,伺左右無人,即袖出刀殺之,凡殺七八人,終不得主名。後不知所往。

 

    劉松濤罵粵寇而死

劉世業,字松濤,川沙人也。好讀書,尚氣節,性剛躁不能容物。遇權要輒加以白眼,不通一語,見田舍翁作富人態即譏刺之。性落拓,不治生計,家產揮霍殆盡。咸豐間,粵寇陷川沙,居民紛紛避,松濤安然如故。家人促之,曰:「若曹欲愛惜生命,速自去,無顧我。」未幾,眾皆逃,而松濤仍兀坐。寇見之,問曰:「汝何人?」不答。又問之,則張目怒曰:「汝輩皆小賊,何足與語?速喚賊頭來,我當責以大義。」寇怒甚,牽之去。時有丁某者,與松濤相識,耳語曰:「此何時耶,何謾罵乃爾?」松濤大聲曰:「汝輩小人,惟知偷生,安明大義?我堂堂七尺之軀,豈肯效賊之所為乎!」寇益怒,以刀刺之,傷臂,血濺衣襟,涔涔然,而神色不稍變,至死,猶罵不絕口。

 

    湯貞愍闔門殉難

湯貞愍公貽汾,字雨生,江蘇武進人。以難廕起家,官至浙江金華協副將。致仕居江寧。粵寇起事,陸立夫制府建瀛奏留在省籌辦軍務,深倚重之。及江寧城陷,闔門殉難,時年七十有六。臨難,作絕命詩五律一首,其詩曰:「死生輕一瞬,忠義重千秋。骨肉非甘棄,兒孫好自謀。故鄉魂可到,絕筆淚難收。藳葬毋予慟,平生積罪尤。」貞愍生時愛才好士,畫筆尤絕倫,張南山輓以詩云:「父子祖孫同節烈,畫詩詞賦有輝光。」

 

    江忠烈殉難廬州

咸豐癸丑,粵寇攻廬州,撫皖者為江忠烈公忠源,方以赴任道廬,從廬守胡元煒言,守廬城。十二月十七日,寇穴東城威武門為隧道,江募死士迎隧出。有黃襦寇據隧口下窺,外委馮貴引刀劈削其面,寇驚譟,官軍自城上擲火彈擊之,皆反奔。江守水西門,寇據山引矢,射及江幄,江久病,益不支,眾力請江宿城下。寇復穴水西門,伏地雷轟城,崩數丈。江躍而起,手大旗,緣堞上,督眾連斃寇目,堵築闕口。會援師數道皆為寇所敗,城中勢益孤。元煒部勇分守北城拱宸門,勇首徐淮,故縣役也,素無賴,與寇交通,夜開門引入,城上兵與寇鏖戰竟夕。天且明,霧蓛蓛如雨,左右擁忠烈行,手劍自刎,不殊。都司馬良勳負之疾馳,齧其耳,良勳負痛,因墮地,至水關橋,自投古塘死之。從死者曰布政使劉裕鉁,知府陳源兗,同知鄒漢勳、胡子雝,副將松安,都司馬良勳、戴文瀾,縣丞艾延煇、興福也。元煒竟降於寇。

 

    孫文節移孝作忠

孫文節公銘恩,號蘭檢,江蘇通州人。道光乙未翰林,累遷至兵部右侍郎,簡安徽學政。值粵寇之亂,陛辭時,文宗諭曰:「皖有寇警,路途多梗,行何速也?」對曰:「以寇警,愈不敢遲耳。」文宗韙之。

皖學使署在太平,太平當金陵之衝,金陵失守久,太平亦嘗失守而克復,其地城郭不完,兵餉乏竭。抵廬州時,廬守胡元煒勸勿輕往,正色拒之。舟由廬啟行,途遇寇舟,蔽江而下,舟子及幕友皆泣,請避入巢縣。怒曰:「焉有天子大臣而避賊者乎?」寇舟亦未相犯,蠭擁去,遂安抵太平。

當時大營餉絀,兵多逃亡,蜀兵黃利中、熊正武等先後率數百人至太平,將肆劫焉。諭之義,感以誠,均稱孫為好官,願効效奔走,孫以未奉命督師辭焉,皆渡江去。

旋檄各屬舉團練,捐千金為倡,規模粗具.忽奉其父鼎庵書,略謂「臥牀三月,動輒霈人.速告飬歸省,毋貪富貴,遲恐不見汝矣」.得書驚泣,又以兀坐危城,不能按試,於事無補;父僅一子,父病不歸省,是大不孝,不孝則不忠,遂決計拜疏乞飬.時適有協同河督潘錫恩防堵徽州之命,尚未知也.疏上,朝廷疑其規避,奉嚴旨,准開缺,銷假後以三四品京堂降補.念父甚,將以印信交皖撫,又得其父書曰:「病小愈矣。既奉嚴旨,須代者至然後去職,脫先行者,非吾子也。」乃遵父命,坐待後任。嘗寓書其子云:「城外金柱關火起,居民驚避,僕從以開缺為辭,請暫出城。余思一日不去職,即一日不可避難,儻遇賊劫,正可明心。」蓋死志決矣。

咸豐甲寅四月,寇竄太平,孫升廨大罵,與僕范源被執至金陵。孫守義不食,寇百計說降,而湯水不進,終日大罵,遂被害,范亦死焉。

 

    葛壯節父子之忠

葛壯節公有二子,長曰以簡,字小凌,季曰以敦,字小臺。壯節殉後,宣宗震悼,始用一品例賞世職,復以文武二舉人分賜二子。及歲,召見,並命入官,小凌官甘肅同知,小臺官湖北守備。二子皆骨鯁有父風,小凌以不肯媚上官被劾,宣宗念壯節忠烈,寢其奏,不行。小臺以安陸營守備擢都司,擊河南潰寇,有功,文宗賞花翎。咸豐乙卯,與寇力戰,殉難隨州,上命以遊擊例優卹。

 

    馮福基自謂大清人

馮福基,代州人。幼隨父焯於潛山縣天堂巡檢任。九歲解《周易》大義,眾稱神童。咸豐丁巳,粵寇犯潛山,福基年十四,匿母他所,袖利刃奮身出。寇執之,思刃其酋,弗得。隨至黃梅,宿藥肆,夜竊藥置寇飯裹中,中毒死者十七人。懼事洩,吞餘藥而瞑,寇委之去。越二日,福基蘇,自度必不活,寓書訣父母及天堂父老。父老得書,遴弓兵之故執役巡檢署者,走訪得之。福基猝見,益悲慟,創裂腸斷。臨死,猶握弓兵手,厲齒曰:「我大清人,殮以大清服,勿效賊為也。」弓兵輿尸行九日,達天堂,面如生。

 

    溫壯勇陣亡六合

咸豐戊午,溫壯勇公紹源以布政使銜道員權六合縣事,禦粵寇,而四眼狗圍之。總統張國樑率師赴援,至,陣板橋,去城三里,大霧不得進,停軍一時許以待之。天明霧開,疾趨六合,則城已先一時陷矣。溫遇害,寇刳其腹,殘其尸,聞大軍至,即棄城去。事聞,贈溫布政使,諡壯勇。

 

    李武愍不屈於陳玉成

咸豐戊午,粵寇擾皖,巡撫李武愍公孟群既克六安,駐軍 埠,進規廬州,陳玉成攻陷其壘,被執.玉成接之以禮,欲降之,李不屈,絕食祈死.玉成嘆曰:「李公大節皎然,可當從其志.」擇日設台,置李台上,生祭之,率諸將羅拜於下.既退,李旋自經,玉成斂之,冠服如禮,遣遺卒持其喪歸.玉成馳驅江淮積年,既敗,其部下多矢死無二,殆亦感其生祭武愍而然歟?

 

    葉名琛猶知不食外國之物

 

咸豐己未七月,廣東布政使畢承昭奏稱:「本年四月初,廣東省城傳聞已革督臣葉名琛有在五印度地方病故之信.正在飭查間,即於四月十三日,據英官巴夏禮等照會,內稱『本年三月初八日,貴國前任兩廣總督葉名琛在印度城內病故,當經裝殮妥協,派委向來陪侍之英官阿查利一路護送,於四月十二日晚到粵.本日已將棺柩及所遺銀物均交南海縣收領,所有上岸停放各事宜,隨後妥商辦理』等因,當即札縣查明驗收妥辦去後.旋據署南海縣知縣朱燮親往洋船,將葉名琛棺柩驗收,移至東大門外斗姥宮內妥為停放,并將帯回所遺銀物逐一點明,封存縣庫.訊據隨行家人許慶,胡福同供:『咸豐八年正月初三日,小的們與武巡捕藍繽眼隨葉主人由省坐輪船到香港,并廚子劉喜,薙頭匠劉四一同擕帯食物隨行.初七日由香港開船,十六日到嗎喇國,即新加坡.十八日由新加坡到孟喀喇,即五印度.二月初一日搬上砲台居住.三月二十五日又遷往相距十五里之大里恩寺花園樓上居住.自到大里恩寺後,洋人預備車馬,屢請遊玩,主人不允.迨至九年二月二十日後,帯去食物已盡,小的們請在彼處添買,主人不允,且云:「我之所以不死而來者,當時聞夷人欲送我到英國,聞其國王素稱明理,意欲得見該國王,留面理論.既經和好,何以無端起衅,究竟孰是孰非,以冀 折服其心,而存國家體制,彼時此身已置諸度外.不意日望一日,總不能到該國,淹留此地,要生何為?所帯糧食既完,何顏食外國之物?」屢經繙譯官將食物送來,一概杜絕不用,小的們屢勸不從.於二月二十九日得病不食,至三月初七日戌時病故。臨絕並無別話,只說辜負國恩,死不瞑目。當時有繙譯官阿查利在場料理,於初八日酉時用棺裝殮,二十四日將棺木運上火船,繙譯官帶同小的們坐火船運回廣東,四月十三日到省。』藍鑌已於九年正月二十二日在孟喀喇病故,寄葬客地。謹奏。」名琛,漢陽人,道光乙未進士。由翰林外任知府,洊擢巡撫。己酉,與鹿邑徐仲升制軍因辦理夷人進城事宜,得旨嘉獎,徐封子爵,葉封男爵。後徐罷職,葉遂總督兩廣,晉大學士。丁巳冬,粵城變作,被虜。

 

    胡文忠効忠桑梓

咸豐季年,安徽布衣胡文忠當粵寇破定遠時,家毀於難,鬻其女隻身赴京師。謂林遠村侍御之望曰:「勝保督師久無功,又驕縱,好聲色,皖名城多陷。苗沛霖跋扈,反形日露,勝若不知。民無生望,吾當為桑梓痛哭矣。使袁甲三終不去,皖何至是?君有言責,當入告。」林唯唯。胡不及待,即自縊死,死猶懷書責林,語益激。林以其書並奏之。未幾,勝以喪,詔許其去,仍以袁往。

 

    陳右銘勸田友梅勤王

咸豐庚申之變,圓明園被燬,時義寧陳右銘中丞寶箴客京都,方飲於旗亭,登樓望之,痛哭流涕。未罄酌,倉皇返逆旅,馳書田友梅於河南,速其勤王。右銘倜儻好奇計,其為文類魏叔子,都人頗以狂士目之。

 

    張忠武歿於河

咸豐丙辰,張忠武公國樑奉旨幫辦軍務,佐向忠武公榮勦粵寇。及向薨於軍,欽差大臣某不諳軍旅,餉不時給,忌者益多方沮撓,先後屢失事機。度寇未易滅,誓以身殉,抉一齒畀家人歸報,示無還期。江寧寇受圍久,勢憊甚,城垂破者屢矣。為出柙計,乃集各路悍黨,思並力一決勝負。亡何,官軍缺餉已五閱月,士卒洶洶,張不得已,躬詣某所,長跪告急,繼之以泣,卒弗許。退而念此饑軍終不支,亟檄召副統帥某,冀相與戮力,一鼓下省城,擒寇首,出萬死不顧一生,事或濟。副帥將行,何桂清尼之,羽書七往返,不至。寇聞之,急攻官軍,官軍譟於營,某帥遁,師大潰。張聞變,搏膺而呼,墜馬幾絕,立自鎮江馳至丹陽城下與寇戰。傷重,知不免,探懷中印授材官某,令走報。下馬,向闕再拜曰:「臣力盡矣。」復上馬大呼,望寇營而馳,亂流渡河,人馬俱歿於水,時庚申閏三月二十九日也。

 

    羅壯節清忠大節

羅壯節公遵殿通籍後,以知縣發直隸,屢治劇邑,循績遠聞。在清苑,以保舉卓異引見,宣宗諭廷臣曰:「此本色書生也。」賞加同知銜。羅之受知自此始。咸豐庚申二月,粵寇陷杭州,羅適撫浙,死之。文宗溫旨褒卹,予謚忠愍。未幾,御史高延祜摭浮議劾之,有旨罷卹典。同治壬戌,曾文正公訟羅清忠大節,穆宗特諭,仍遵文宗初次諭旨,照巡撫例從優議卹,贈銜賜葬,予謚壯節,並給騎都尉世職,入祀京師及本籍昭忠祠。一人兩謚,已為古今所稀聞,而妻徐氏、孀女陳羅氏、姪婦周氏同時殉難者,均令配食專祠,並以雇婦金梅氏、家丁顧斌祔祀賜卹,為尤渥也。

 

    林汝霖全家殉粵寇難

林汝霖,字小巖,上杭人。咸豐己未冬,署仁和典史。庚申,粵寇擾浙,杭州陷,其母、妻、二姊、長女皆先自縊。寇至,危坐堂皇,瞋目大罵。寇婉言勸降,大呼曰:「生不能啖汝肉,死亦當為厲鬼殺汝。」隨舉案上硯擊寇首,破,寇怒,遂遇害。長子懋生旋投効軍中,冀復仇,死於諸暨包村之難。辛酉,次子涇生遇寇不屈,又為所戕。越七年,重葺典史署,得一門忠骸,杭人為之附葬西湖孤山林處士墓側。

 

    王壯愍為忠臣

咸豐辛酉十一月,杭州再陷於粵寇,巡撫王壯愍公有齡死之。當未陷時,壯愍力求救於曾文正,文正先以他事與壯愍有隙,故遲之。而李秀成兵入杭州矣,壯愍自縊於院署桂花樹下。秀成入,歎為忠臣,以王者冠服葬之,故杭人多秀成,少文正也。是年,杭人以城陷死者七十餘萬。

 

    曾文正李文忠効忠王室

曾文正公國藩駐軍祁門時,王某獻詩,嘗諷以聯合粵寇而自取之,曾不能用,拂衣遂去。李文忠公鴻章既平捻,握重兵,部將頗有欲擁戴之者,李喻其意,假他事逐之。

 

    程忠烈以創傷卒

同治癸亥三月,遇缺題奏提督江西南贛鎮總兵勃勇巴圖魯程忠烈公學啟之卒,以傷重也。程,桐城人。嘗陷粵寇中,某酋甚重之,而不為用。咸豐庚申,逸出,投曾文正營,破安慶,多得其力。及隨李文忠至滬,所部開字營僅五六千人,破寇數萬,李奇其才,為增至萬人而專任之,遂收省會,成大功。每戰,必扼要搗虛,制寇死命,故所至皆捷。治軍嚴,所過無秋毫犯。自被創回蘇,李旦夕往視。既而創漸合,留敗骨為梗,醫云不可去,乃自拔之,因傷腦及喉舌,不復能飲食。卒之日,命侍者進黃馬褂,起服之,繞室行,顧取茗碗,不下咽而絕,年甫三十五。英將戈登素相服,及誅蘇城降酋,戈登意不平,忿與絕。至是聞之,泣下,乞其督陣時二長旗攜以歸,為紀念。舊藏程之鏡攝小影二,至是以一遺李而自懸其一。西人每輕視我國大將,其重程如此。李具以狀聞,追贈太子太保,謚忠烈,給騎都尉世職,事蹟宣付史館,安慶、蘇州、嘉興俱建專祠。

 

    多忠勇以創卒

同治甲子,西安將軍多忠勇公隆阿勦滇回藍大順於甘肅之盩厔,城小而固,久不拔,朝廷以其用兵素稱神速,訝其師久無功也,嚴旨詰問。多起自武員,不耐摧折,又自恥其困於小寇也,二月二十三日,掘地道,燃火藥,轟開月城丈餘,自率穆圖善、姜玉順等驟入其城。不意城內尚有堅卡五道,將士力攻不能破。多在礮臺親自擂鼓,寇見其衣黃馬褂也,知為大帥,以鳥槍狙擊之,頭眼受傷。忍創回營,傳令諸將:「此城速克,傷重亦可痊。如不克,傷輕亦不欲復活。」諸將四面環攻,以次日三更克復縣城,大順逃至漢陰,為團練所截殺。而多傷病益劇,巡撫劉蓉往視之,見其臥於躺椅,困憊殊甚,竟瞠目不能語,遂以四月十五日薨於盩厔。

 

    僧格林沁陣亡

同治乙丑夏四月,忠親王僧格林沁督陳國瑞、郭寶昌、成保、何建鰲等軍與捻戰於曹南,敗,退入空堡,被圍數重,且欲掘長濠以困之。官軍糧草俱乏,逮夜,洶洶欲潰。諸將咸啟王,請突圍出,不許,固請,乃許之。王部分諸將,自與成保馬隊俱,使降捻桂三率數百騎為前驅。王飲酒至醉,上馬,馬踶逸不肯行,乃易馬以出,時已二更矣。天星昏黑,桂三有異志,既出堡,即反走,突衝官軍,捻乘之,國瑞所部步隊四千覆潰幾盡,國瑞僅以身免。餘軍與捻不相辨識,長驅並騖於昏黑中,遲明,收隊入堡,不知王所在。俄有戴三眼花翎紅頂之捻首揚揚過圩去,未幾,跡至麥塍中,見王已遇害,身受數傷,旁一僮從死焉。乃以騎載王尸,告有司歛之。總兵何建鰲、內閣學士全順皆死於陣。或曰,王被圍至數重,乃下馬踞坐於地,示諸軍無退意,捻亦不知為王也。圍之愈急,適諸將皆先發,左右無可以解此圍者,王恐為捻所得,遂從容就義。一捻取其冠獻於酋,酋問冠何來,以王就義對。酋曰:「既王就義,此冠即不當持來。」令速誅之。明日,國瑞求王屍,捻復圍之。陳凡三出入,呼曰:「王之威德,爾輩所知也,豈可不令其返葬故鄉乎?今日不得王屍,吾必不返。」捻相謂曰:「彼既求王屍,不可困之。」乃解去。卒獲王屍以出。或又曰,王既被困一日夜,亟命所部突圍而出。及半道,為捻所逼,單騎折回,部下不知也。王知不能脫,乃下騎,趺坐草間。捻中一頑童見之,異其狀,更見其佩帶各物均罕睹,即索其翠玉搬指、荷包等件,王一一擲與。頑童走示他人,眾亦為異,集視之,王不言不動,與語,亦不答。有測其必非常人者,舉槍刺之,立斃,亦不知其為王也。其部下突圍後,不得王之所在,正事搜訪,而其騎獨歸,乃始知有變矣。

 

    汪柳門忠於德宗

錢塘汪柳門侍郎鳴鑾之被逐也,諭旨謂其離間宮廷,逐回原籍。先是,孝欽后垂簾訓政,大權在握,德宗惟拱手受成而已。汪頗獲聖眷,侍講筵進講之暇,輒有所言,皆忠於德宗者。語為孝欽所聞,大怒,遂遭嚴譴。

 

    馬江諸將死事

光緒甲申馬江之敗,死事最烈者為督帶飛雲兵輪副將銜參將高騰雲、管帶福星輪船五品軍功陳英。時學士張佩綸原疏敘高事云:「該參將由粵來援,論事吶吶,如不出口。前月二十六日,法增一船,諸將來請援,獨義形於色,臣心異之。夜復來見,詢以方略,該參將曰:『閩防之意,本以牽制,使敵不發耳。廠非戰地也,但礮注子人枕戈者已一月,晝夜相持,咫尺間恐釀成戰事。知帥意急欲先發,必多牽制不可得,南洋援必不來,即來,怯將亦無用,徒害事耳。』臣詰之曰:『然則奈何?』對曰:『專攻孤拔,得一當以報而已。』臣欲令其統率諸將,則辭以資望在李新明後,且曰:『水師船各自為戰,非若陸軍一將,能指揮十餘萬也。請不必紛更,堅守以待上命。』該參將既去,臣復囑各船就商籌策,該參將志定神完,誓死報國。是日手發巨礮,擊其烏波船,一一命中,以一飛雲小艦當敵人三大艦,中流堅拒不退。忽橫來一礮,該參將骽為之折,復一礮,遂飛入水中而沒,舟乃發火。」其敘陳事云「該軍功人極瘦弱,文理甚優。方敵艦日增,臣深憂之,軍功上書,請以各輪船合攻孤拔座船,而艇船等發火牽制下游,使各輪小商船水勇及捍雷船截其魚雷艦。所論均有條理,臣采其論,下諸將。布置略定,無如法暗約英、美先發也。軍功見英、美船驟下,急起椗誓眾曰:『此吾報國日矣。吾船與礮俱小,非深入不及敵船。』敵以三船環之,舟中機損人亡,不顧,但以礮向孤拔船,孤拔船受礮略退。敵復增船來持,至一時許,軍功猝中礮於望台,學生王漣隨殉,船始焚毀。英、美船觀戰者均稱歎不置,為之深惜」云云。是役也,力戰死者尚有千總許壽山、葉琛,五品軍功林森林三人。

 

    滕玉亭知有國

光緒甲申七月,法人陷越南北寧,法海軍統帥孤拔率艦攻臺灣不利,進逼福州,窺馬江,我軍礮中孤拔。馬江要塞毀,軍械兵艦盡為法破。乙酉,法人闖進鎮南關,我軍猛擊,法人敗,我軍乘勢克諒山。人皆謂提督馮子材之功,不知實滕玉亭之力也。

玉亭少孤貧,豪放不羈,好讀書,以貧故,棄而業商。養母以孝聞,逾年母死,投馮軍。初為小卒,旋擢百總。諒山之役,法軍參謀某多智謀,有幹略,勇敢善戰,子材忌之,募刺客謀陰傷之。玉亭欣然往,跛其足,敝其衣,日行乞於法營旁,法人不察。會軍中缺伙夫,招華人貧苦者充之,玉亭乘隙往,法人不疑,納之。入營三月,懷椎枕刃以待。某夜,戰,某參贊督隊,玉亭聞而潛尾之。至郊野,出手槍轟然一聲,斃某參贊。玉亭被執,法軍官鞫訊,玉亭無懼色,慷慨陳曰:「予,華人也,與參贊本無隙。所以出此者,為祖國耳。爾軍屢獲勝,計畫悉出自參贊,今參贊死,軍氣不免稍殺。」法軍官曰:「爾從戎久,如以華軍祕密告我,可貸汝死。」曰:「我知有國,不知有身,死非我懼。」法官知不可強,命斃之。臨刑時,面色如恆,向南點首者再,含笑而逝。參贊死,法軍紛亂者屢日,我軍遂規復諒山。

 

    左文襄呼出隊而薨

光緒乙酉,法人入寇,詔左文襄督師閩海。至天津,與直督李文忠爭協餉,弗諧,中道謂所親曰:「老矣,不復能如往年擡槓。到天津,與李二擡槓不中用,到江南,不得與曾九擡槓。」俗稱強梁爭事曰擡槓。時曾忠襄督兩江,既見,執手欷歔,相顧鬚鬢曰:「老九識我邪?我乃不能識老九。老九之兄死矣,我便是老九之兄。」曾喻意曰:「此行,閩海協兵協餉是小弟事。」退而燕談,問老九一生得力所在,曰:「揮金如土,殺人如麻.」左大笑曰:「吾固謂老九才氣勝乃兄也.」

到防,憂憤時事,有如心疾,日在營中呼小孩兒「快造飯,料理裹腳草鞋,今日要打法人」,謞謞不絕口。左右謀看戲,演忠義戰事如岳飛大勝金兀朮等齣,乃欣然不言。會元日,問是何日,曰:「過年。」曰:「兒輩都在福建省城過年邪?」曰:「然。」曰:「今日不准過年,要出隊。法人乘過年好打廈門,小孩兒出隊,我當前敵。」總督楊昌濬賀年,謂:「法人怕中堂,自然不來,中堂可不去。」左曰:「此言何足信?我在浙勦粵寇,在陝、甘、新疆勦回,都非若輩怕我,尚須打。」楊沮之不已,左哭曰:「楊石泉竟非羅羅山門人。」左右報將軍穆圖善賀年來,曰:「彼來何事?彼在陝、甘害死劉松山,我還有多人為彼害乎?」且罵且淚。及見,將軍曰:「中堂在此為元戎,宜坐鎮。宜去者,將軍、總督耳。」左曰:「汝二人已是大官矣,仍是我去。」將軍言:「我輩固大官,要不如中堂關係大局。」左無聲,徐言:「如此,便汝二人亦不必去,令諸統領去,諸統領不得一人不去。」

先是,法人詗廈門距福州極西無重兵,將乘元日以大隊兵船擾廈門,未至廈門五十里,用遠鏡測廈門沿海諸山,皆恪靖軍紅旗,知有備而遁,曰:「左宗棠利害,不可犯也。」他日欲渡海至臺灣,楊載福請行,或謂臺灣危險,楊曰:「中堂碩德重望請行,我安得不行?」左曰:「去,善甚,惟須秘密。」因假他事造楊以送別。俄而楊使人以病告,左拍膝曰:「厚菴病矣,奈何?」使人省視,返命曰:「病甚,裁留一子供藥餌在側。」左又拍膝曰:「厚菴去矣。」楊著洋布舊衫,攜一子趁漁船渡海,以幫辦欽差關防釘船底,諜搜之,無所得。至臺灣,僅王純龍有湘軍二千人,窮夜造姓字旗,分數人為一哨,連綿屯嶺上。明日,法人見其旗,不知此兵何處來也,當奪回四堵、五堵各地。

和約定,左忽咄咄自語:「今日大喜事,速張燈懸彩。」將軍、總督以為有喜事,相率入賀,問曰:「今日賀中堂,中堂是何喜事?」曰:「大喜事都不知,未免時局太不關心。我昨日以滅法人露布入告矣。」將軍、總督退。使人出視和約,氣急而戰,不能成讀,太息曰:「閻中堂為全國清議所歸,奈何亦傅會和約。」然猶不時連聲呼「訶訶,出隊出隊」,顛而嘔血,遂薨。

 

    戍卒以髮辮歸

法、越之役,朝命鮑超、岑毓英、馮子材、劉銘傳諸帥分道出防。未幾議和,而以水土不習感受烟瘴而死者纍纍皆是,及撤戍,皆棄其尸,歸其辮,辮係姓名籍貫,將為招魂之葬。岑於其臨行也,設醮祭之,題一聯於醮壇云:「是誰浩劫催成,馬革分歸,蟲沙競化,更摧殘瘴雨蠻烟,試回看越裳殄瘁,漢幟蒼茫,這無限國殤,各向天涯遙布奠;何處巫陽招得,關門月黑,塞上雲昏,盡淹滯忠魂義魄,倘他時三界輪迴,九幽度脫,願都為壯士,重來邊塞愾同仇。」

 

    左寶貴陣亡平壤

光緒甲午中、日之役,五月,總兵左寶貴提師五千人援朝鮮,次平壤,日本出我不意,驟進。寶貴探知,請提督葉志超會師助戰,志超謝之,寶貴怒。寶貴故回人,遵回禮,先期沐浴,誓臨陣死節。會戰期迫,寶貴翎頂輝煌,為士卒先。或勸去其翎頂,免為敵矢之的,寶貴曰:「吾服朝服,欲士卒知我先,庶競為之死也。敵之注目,吾何懼乎?」故戰時所部兵均勇往直前。惜孤軍獨當一面,大軍不為之援,日人圍之數重,全軍覆焉。事聞,贈提督,照提督陣亡例賜卹。

 

     鄧壯節陣亡黃海

光緒甲午八月十七日,廣東鄧壯節公世昌乘致遠艦與日人戰於黃海,致遠中魚雷而炸沉,鄧死焉。先是,致遠之開機進行也,艦中秩序略亂,鄧大呼曰:「吾輩從軍衞國,早置生死於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奚事紛紛為?況吾輩雖死,而海軍聲威不至墜落,亦可告無罪。」於是眾意漸定。觀此則知鄧早以必死自期矣。鄧在軍激揚風義,甄拔士卒,有古烈士風。遇忠孝節烈事,極口表揚,悽愴激楚,使人雪涕。李文忠公鴻章嘗歎曰:「不圖近世尚有此人。」及是,果以身死國,大節凜然,實與左寶貴相輝映也。

 

    趙某射日人

寧陵趙某善射,性迂,然有大志,而鄙夷火器,視之蔑如也。嘗得雕弓於古塚,脊有銘,字為大篆,曰:「生同功,死同雄,三千年,息土中,吁嗟乎弓。」甚寶之。一日,與友之善槍者談兵事,友極言火器之利,趙不信,約共射。樹鵠半里外,友發槍,十中其半,趙發矢,十不失一,自是更志得意滿。光緒甲午中、日事起,趙自以善射請從軍,軍帥目為迂,卻之。大憤,乃潛至遼陽,伏叢莽溝澗,狙伺日人,傅毒於矢,瞥見,輒射殺之,及聞和議成而將割棄臺灣也,日伏道旁,伺日將大山巖出,欲死之。及遇,即發矢,不中,傷其衞兵二。遂被執,不食而死。

 

    旅順丐兒忠於為國

光緒甲午, 日人佔遼東, 駐重兵於旅順. 日兵某常出遊, 一日, 偶於僻巷中遇一丐兒向之行乞. 日兵解華語, 見其辭令敏捷, 欲挈以去, 兒欣然從之. 至日營, 軍士咸與之嬉, 兒亦善伺人意. 無何, 營中痢疾盛行, 軍士悉傳染, 死亡者踵相接, 丐兒亦奄臥牀第間, 氣息僅屬. 一日, 忽振衣而起, 獨遊營中, 至後營, 覤無人在, 探手胸次, 出紙包一, 疾趨至水缸列處, 包啟, 即布末屑傾入水中. 既竟, 乃手攀缸口, 目注缸水而微笑, 語曰:「此一包藥屑, 勝逾十萬橫磨. 國仇已報, 雖死亦甘. 」語至此, 氣促而喘. 忽聞喝叱一聲, 回視之, 則一軍官怒目相向曰:「汝膽誠不細. 」丐兒睨軍官而笑, 復頻聳其肩, 狀至從容, 軍官不語, 牽兒去. 日將某親鞫之, 兒慷慨陳曰: 「汝等以予為何如人乎? 實言之, 予非乞兒, 家甚富, 何至行乞, 所以丐者, 誑汝等耳. 幸天從吾願, 竟得入汝營中. 予預蓄瀉藥甚多, 汝等所飲所食, 俱經予手. 予為國殺敵, 早拼一死. 所恨者, 藥屑猶餘, 未殺盡汝等耳, 予言盡於此. 」詢其姓名籍貫及布無唆使, 兒大笑曰:「汝等真庸夫, 何問為?予無名, 旅順一丐兒也. 」固詰之, 勃魚怒曰: 「殺則殺耳, 呶呶不休, 殊惹人厭. 」日將令部下錮禁之, 徐探其實. 兒乘人不意, 以首撞柱而死. 事後數年, 漸有人謂兒為旅順某富商之幼子,憤日人橫暴,背父母出此。不吐姓字者,實恐株連父母也。

 

    邱逢甲謀保臺灣

邱逢甲,臺灣人,字仙根。軀魁梧。幼負大志,於書靡所不讀。未幾,舉於鄉,旋舉進士,授主事。光緒甲午臺灣兵事之初起也,逢甲憂之,日集鄉民訓練,備戰守,涕泣而語之曰:「吾臺孤懸海外,去朝廷遠,朝廷之愛吾臺,曷若吾臺人之自愛。官兵又不盡足恃,一旦變生不測,朝廷遑復相顧。惟人自為戰,家自為守耳。否則禍至無日,祖宗廬墓擲諸無何有之鄉,吾儕其何以為家耶?」聽者咸痛哭,願惟命是聽。時護臺撫唐景崧與劉永福交惡,分兵而守,逢甲又引以為憂,乃急為之調停。景崧堅持不為動,二軍遂分,逢甲出而歎曰:「其殆天乎!」

割地之議既起,舉國大譁,臺民爭尤力,廷意頗動,欲改約,而約不可改。時俄、德、法三國出而抗日本,日本懼,許還遼東,臺灣終不肯還。旋換約於煙臺,適臺灣舉人以會試在都,伏闕上書,涕泣而爭。朝廷不顧,特命景崧率軍民內渡,又命李經方為臺灣交割使,逢甲乃倡臺灣自主之說。

臺人響應,以須先定憲法,羣推逢甲起草。逢甲遂草定臨時憲法,議建臺灣為民主國,選總統、副總統各一人,開議院,定官制,設內部、外部、軍部,製藍地黃虎國旗,皆贊成。次議總統,眾意屬景崧,逢甲乃帥紳民數千人鼓吹前導,詣撫署,上臺灣民主國總統印綬於景崧。景崧朝服出,望闕九叩首,旋北面受任,大哭而入。即撫署為總統府,電告於朝,言遙奉正朔,永作屏藩。

副總統一席,羣以屬逢甲,逢甲不獲辭,乃為副總統兼大將軍,大權仍景崧操之,於是臺灣為自主國矣。

臺既自主,設官分職,部署略定,官吏不願留者聽內渡,有留者,有去者。時日本明治天皇已命樺山資紀為臺灣總督,兵艦將大集,臺中兵力薄弱,餉又不繼,乃乞兵餉於沿海各督撫,無應者。又命陳季同介法人,求各國承認自主,皆不答。景崧復不善治軍,軍中時有變志,什長李文奎殺副將方某,景崧不能正文奎罪,乃令充營官,軍士夙藐視景崧,至是,益紊亂無紀律矣。逢甲請嚴肅軍律,景崧不從,逢甲不獲已,乃練鄉團義兵以備變。傾家財充餉,不足,則乞諸義士捐資以助之。

及日兵大集,戰不利,據臺北,景崧遁。日人又詗知臺灣自主事為逢甲所倡,下令嚴索。會防守臺南之劉永福以兵力不支亦失守,於是逢甲知事不可為,亦內渡入粵,而臺灣遂亡。

逢甲既內渡,遂入廣東,家於嘉應州,買屋居焉,自署為臺灣之遺民。

 

    簡大獅愛國

閩人簡大獅,少有勇名,富民族平等思想,市井傭工請見亦禮之,若上賓焉。嘗遊廈門,偶於途中睹一西人欺凌一華人,又有一人袖手旁觀,其色若自得者,大獅恥之,乃擊旁觀者之頰而罵之曰:「若視同胞受辱,不引為恥,反顧而笑之,誠無恥之尤者也。」西人見其勇,亦遽退焉。光緒乙未,大獅聞臺灣割於日,甚不平,乃散其家資,募死士拒強鄰,卒以眾寡不敵,敗竄泉州。然日人憚之,威逼閩官,謂若不予大獅,當興師問罪。閩官懼,亟索大獅,獲而囚之。大獅泣曰:「吾寧見殺於本國,不願被赦於他邦。」閩官不可,遂畀日人。日人甚敬之,呼為烈士,欲降之。大獅不可,乃不屈死。

 

    王四聞古廷忠於德宗

光緒丙申二月,內監寇連才既以上書伏法,同時有王四者,亦孝欽后梳頭房太監,以附德宗發軍臺。又有聞古廷者,德宗之內侍,本為貢生,雅好文學,甚忠於德宗,為孝欽所忌,發往寧古塔,旋殺之。御史楊崇伊劾文廷式疏,謂廷式私通內侍,聯為兄弟,即此人也。崇伊蓋誤以「聞」為「文」耳。

 

    榮祿調護德宗

光緒戊戌變政,孝欽后不慊於德宗,廢立之意甚亟,榮祿累諫不從。一日,孝欽又以語榮,榮曰:「必欲議廢立,請先斬臣。」孝欽無言,事遂寢。

 

    陳文恪保全德宗

陳文恪公學芬素不附孝欽后,后欲廢德宗更立溥儁,文恪聞之,泣數日。立山以其事告孝欽,且云:「訓政可,廢立不可。外廷不以此事為然者,尚不止陳某也。」后意大沮。及光緒庚子亂作,孝欽及載漪等頗誅鋤異己,文恪恆以智術自全。後病卒,贈卹如禮,而不予諡。久之,始以大學士崑岡言,追諡文恪。

 

    張文襄題三忠祠聯

光緒中,張文襄公之洞督粵時,偶為言者所攻,書三忠祠聯云:「海氣百重樓,總為浮雲能蔽日;文章千古事,蕭條異代不同時。」三忠者:虞翻、韓愈、蘇軾也。借古人以自況,具見懷抱。

 

    袁忠節臨刑吟詩

光緒庚子,袁忠節公昶被害,就刑時,峨冠博帶,跪菜市口,笑謂行刑者曰:「且緩,待我吟一首詩。」遂朗吟曰:「爽秋居士老維摩,做盡人間好事多。正統已添新歲月,大清重整舊山河。功過呂望扶周室,德邁張良散楚歌。顧我於今歸去也,白雲堆裏笑呵呵。」呵呵二字未及完而刃已及腹矣。

 

    聯元壽富富壽殉拳難

宗室寶廷子壽富,聯元壻也。講理學,宗程、朱。壽語以新學,乃大悟西國富強之故。光緒庚子拳亂作,聯抗疏力爭,謂必無幸,遂得罪於載瀾。夜半,瀾遣騎收之。聯寢矣,跣而履,從邏卒往,斬於菜市。壽痛哭失聲,語其弟富壽曰:「大事去矣。」及八國聯軍入都,壽富、富壽均殉焉。

 

    王懿榮合家殉難

王廉生祭酒懿榮官京朝二十年,書法雄健,喜金石書畫,一貧如洗,雖典衣絕糧不顧也,吳縣潘文勤公祖蔭極賞之。王性耿介,好詼諧,動輒玩世,使酒罵座,同官均側目,有東怪之稱。至光緒庚子八國聯軍入都,合家殉難,人始歎為不可及。

 

    聶士成中榴彈而殞

光緒庚子春,義和拳起,所過焚掠。聶士成時官直隸提督,發兵討之,一擊而敗。拳轉集京師,結連宮庭,端王剛毅遂搆聶,降旨嚴斥。聶奉旨歎息,謂其下曰:「吾無死所矣!」有勸其避往保定者,聶喟然曰:「死,吾分也,特患不得其名。且舉吾數年辛苦所成之精銳,誤供凶暴,投諸一燼,為可惜耳。今國衅既開,天津首當其衝,吾目未瞑,必盡吾職,不許外兵履斯土。然充吾力,詎足以拒八國聯軍乎?吾死必矣!」五月十八日,大沽失守,聶前軍駐守紫竹林,日軍至,聶一舉而敗之,死者纍纍。聯軍繼進,聶苦戰累日,殺傷過當。聯軍知不易勝也,乃用綠氣礮攻之。聶知無幸,先一日,誡所部曰:「惟吾先自蹈死,汝曹退守他所。或能稍完吾精銳,備他時國家一用,無俱從也。」明日,列陣復戰,聶以獨身扼守一橋,聯軍來攻,力斫數十人。忽一榴彈飛至,聶並其騎俱化灰燼死。

 

    羅榮光以礮臺失陷而殉

大沽形勢,九灣八曲,廣而且深,每曲均有礮臺。庚子,裕祿督直,駐津門,京師拳匪方熾,端王載漪崇奉倍至,裕亦深信之,得罪各國,議和不成而戰。八國兵艦數十艘在大沽口外,屢欲進,而懾於礮臺,不敢逼。時守臺官羅榮光日夕嚴防,不稍怠,外人無隙可乘。而京亂愈危,遂運動某道佯求和於裕,謂但得四五艘進港為護僑計,永不敢戰,並盡卸武裝以示意。裕允之,即以令羅,羅大驚,急詣裕,痛陳外國兵艦入口之禍,不聽。羅以死爭,裕曰:「已允,奈何?」拂衣自入。羅歸,外人鼓輪遽前,羅望見之,欲加礮,臺員咸以事關大局,且有督命,止之。羅不得已,奔告裕,裕謂既允於前,自聽其人,但嚴加防範耳。羅無術,奔還防守,則兵艦臨口者已五六艘。遂自駕飛划至兵艦旁,勒令繳械。艦員從之,進如故,將及臺,遽於夾板下出快礮擊臺。羅亟往見裕,裕不出,羅大憤,左右有報以洋艦已盡燬礮臺者,則瞠目無語。從人急扶之歸寓,默坐移時,忽大叫曰:「此天命,吾死時至也。」遂提刀入內,殺其眷屬,曰:「不可使辱於敵。」俄礮聲四起,甚烈,羅提刀出奔,有僕隨之。後聞得其尸於礮臺旁近,僕尸亦在焉。

 

    李秉衡鍾琦殉拳難

光緒庚子七月,李秉衡奉孝欽后懿旨幫辦武衞軍,節制張春發、陳澤霖、萬本華、夏辛酉四軍,將以敵八國之聯軍也。十二日,出都,從者實僅百餘人。至河西務,調四軍,不受命,謂先奉懿旨屯此,不能移。會馬玉崑往謁,謂已於北倉挖長濠,且蓄水,足遏聯軍北上之路,李遣人往勘,實無之。馬續謁,李詢之曰:「尚能一戰否?」馬曰:「能。」李曰:「其同赴前敵乎?」馬欣然先行。

李集幕僚語之曰:「萬本華乃萬人敵,夏辛酉亦能戰,惜所部皆不多。今事已至此,我受國厚恩,自當效死,諸君不必與其難。」男爵鍾琦者,李所激賞而為出京時奏調八隨員之一也,與李俱。行約二三里,聞接仗聲,則非馬軍而為萬軍,馬不知何往。萬軍駐河西務,夏軍駐廊坊,聯軍以李在河西務,故緣間道,越廊坊而過,先擊萬軍。萬軍敗,復回攻夏軍。夏軍彈藥罄,戰一日,傷亡幾二千。李退至張家灣,吞鴉片烟以殉。鍾琦為斂之,入都省母,復出,亦自縊。

 

    鄭道湜殉拳亂

鄭道湜,字芷青,桂林人,山西陽城縣典史。光緒庚子,義和拳入晉。拳本白蓮教餘孽,齊、魯姦民多習之。晉初未有拳也,毓賢撫晉,始招之西來。既戕殺各國傳教士,上下承風旨,益縱之,不旬日,全省靡然。陽城令葉廷楨簡雅工書畫,而短於吏材,民習拳者日多,耰耡棘矜,時時至城下,袖手而已。或倡言閉門登陴,廷楨遽從之,拳益橫行。

縣之南有村曰石臼,形勢險阻,昔嘗有據之嘯聚者。至是,石臼習拳者尤眾,邑人皆有戒心,廷楨集紳耆議剿撫,久之,未有所定。鄭請遣人解散其黨,不濟而後改圖。廷楨曰:「誰當行者?」鄭曰:「道湜言之矣,道湜請行。」外委宋富貴者,廷楨所倚以治防守者也,尤恇怯寡謀。於是廷楨曰:「若能行,幸甚,吾當使宋弁衞君。」鄭曰:「多人徒滋其疑,道湜且無從置喙,抑公欲以是已亂耶,是速之也!請以單騎行。」遂啟門而出。廷楨顧富貴曰:「速率隊尾典史行,變出意外,庶有援也。」石臼始聞典史來,議迎拒者不一。有登巖而望者,曰:「幾墮官計,是何來之多也?」鄭方鞭馬南騖,固不意後之有兵。方入隘,土石如雨下,富貴倉皇走,鄭遂及於難,遺骸殘燬,兵役死者四人,時閏八月二十六日也。

 

    宋承庠殉拳亂

光緒庚子,八國聯軍入都城,孝欽后率德宗西狩。華亭宋養初侍御承庠方巡城,守「城亡與亡」之義,仰藥以殉。

 

    王鐵珊殉拳亂

光緒庚子之變,英山王伯唐主事鐵珊方在都,意謂拳匪排外,適啟外侮,各國必聯合興師以見攻也。其寄族伯蕊修書云:「聯軍必至,非驕將亂民所能敵,都城如陷,誓以身殉。」城破,遂死之。

 

    王煥殉拳亂

光緒庚子,壽山為黑龍江將軍,拳亂起,左右有與通者,壽信之。幕僚王煥力言其妄,壽不懌,王辭行矣。拳誣其通洋也,迫壽速之反,既至,即戮之。煥字輔臣,山陰人,官郎中。在京邸時,與壽結異姓昆弟,曾濟壽於微時者也。

 

    馮夏威為國犧牲

光緒乙巳六月,南海馮夏威以美國苛虐華工事,自戕於滬上美領事館,粵人震悼。丙午六月,龍州廣東會館紳商開追悼會,某撰聯輓之云:「論四千年義烈人才,用抵制伸民權,君真不死,當二十世競爭時代,以和平存國體,我敬先生。」

 

    鹹水妹愛國

粵東鹹水妹,率自他省拐販而售之蛋戶者,衣服詭異,不與常妓同,人以其侍西人也,多賤視之。然是中人亦各有意志,大率為鹹水妹者,多立志不至歐洲,不入西教,非嫁西人則不改西裝。其言曰:「吾之為是,以迫於不得已也。若遂欲吾心向西人,豈有是哉?」又雖與西人相接,多物色國人,擇年相當之可事者,俟蓄積稍富,則嫁之。既嫁,則不復與舊時儕偶通,以恐為夫所賤視也,夫若不嫌,始來往如平昔。其嫁西人者,十不一二也。

有名聯桂者,嘗為某船主所暱,計月給資,儼然妻室也。自港至申,中途,見一民船將覆,船主無救意,聯請船主救之,船主曰:「此中國人船,何與我事?」聯桂怒曰:「汝如此輕視中國人,則吾亦中國人,以後請與汝絕。」船主又曰:「汝何必如是?此非粵人船。」聯桂愈怒曰:「此雖非粵人船,然亦中國船也。汝何為於我中國加以區別乎?」船主不得已,始停舟施救焉。

西人之至我國者,多與鹹水妹相昵,久之,或月給值以養之,或竟娶為妻,至禮拜堂成禮,並登報宣告。其稍有身分者,雖與相處如夫婦,告人,則仍稱之為妓也。然娶鹹水妹者,大率安於我國,不復為歸計。即歸,女亦不從,以離國則親友盡絕,且勢孤也。

 

    髯閹殉德宗

光緒末,有髯監者往來燕市中,自述其入宮之歷史。謂少生於楊村,年七歲,以小刀嬉戲,勢去其半,暈絕。父母痛甚,延醫治之,如法閹割,逾數十日而創平。適村中人有與某內監識者,夤緣得入宮,事德宗,年十五矣。時帝年亦十四五,典學之餘,好嬉戲,於擊毬尤昕夕不廢。余遂嫻其術。帝謂余能事己也,寵逾他監。一日,帝以他監多不能識字,謂余曰:「汝能誦《四子書》乎?」曰:「能。」「能誦《五經》乎?」曰:「不能。」曰:「朕教汝,汝為朕弟子。」於是朝夕授以經。余頗自奮,帝亦謂余敏而好學。不二年,《五經》觕畢業,帝曰:「朕不能為汝師矣!」從上書房取子史及唐、宋人詩文,命余讀之,謂得奇解,當以相質證。自是而學遂大進,帝輒曰:「豎子可教也。」洎帝大婚,以余值內書房。余年亦稍長,鬑鬑髭根,忽漸現於余頰,宮中頗疑余為偉男子,顧帝甚寵余。一夕,屏他侍謂余曰:「汝亦思室家乎?」余長跪對曰:「不敢。」帝曰:「朕不汝罪,汝第言之,朕當遣汝出宮,還汝室家也。」余涕泣以對曰:「蒙陛下恩寵,不敢不直言。小臣自幼閹割,不意近日陽莖旁挺。但此身已不完,出宮,恐亦無以自立家室,惟陛下哀憐之。」帝曰:「既若是,恐居此間不便。朕不汝罪,第恐他人不能汝容耳。」乃賜余內帑五百金,命出宮,還覓婚配。余叩頭謝,謂蒙皇上再造之恩,沒世不忘,當力圖報稱。不意余出宮後,覓父母不得,詢之鄰里,則已亡去數載矣。求戚族,亦不可得。自念此身已殘廢,決計終身不娶,今鬑鬑者已滿顋矣。戊申冬,德宗上賓,髯監遂縊於蘆溝橋畔。衣帶中有絕命詩云:「無端毀體憶髫年,供奉黃門荷寵憐。今日龍髯攀未得,小臣應許負登天。」

 

    李六更欲救國

宣統朝,天津有李叟者,痛時事之日非、人心之漸死也,輒痛哭於衢,有時持柝巡行里巷,而打六更,高呼「中國將亡」、「同胞速醒」等語。不衫不履,形同瘋癲,至京亦如之。人問其姓名,則曰李六更。

 

    宣統辛亥死事諸臣

宣統辛亥八月十九日,革命事起,武漢軍興,死綏將士、殉節官僚亦復不少,茲記其最著者如下:

黃忠浩為湖南防營統領,民軍攻撫署時,黃出阻被戕,事聞,詔卹。

王毓江為候選道,充湖南營務處總辦,同時被殺,詔卹。

陳瀛為湖南長沙縣知縣,被執不屈,卒以槍斃,詔卹。

陸鍾琦為山西巡撫,殉於任,詔照總督例從優賜卹,賞二等輕車都尉世職,予諡文烈。

陸唐氏,鍾琦妻也,與鍾琦同殉,詔旌表。

陸光熙為翰林院侍講,鍾琦子也,同殉,詔贈三品京堂,照三品京員例從優賜卹,予諡文節。

譚振德為山西某協協統,與鍾琦同殉,詔照協都統例賜卹。

熊國斌充山西某營管帶,與鍾琦同殉,詔照正參領例賜卹。

李升、馬八、牛萬春,均鍾琦僕役也,同殉,詔照兵丁陣亡例賜卹。

松壽為閩浙總督,與城殉,詔贈太子少保,賞二等輕車都尉世職,照總督例賜卹,予諡忠節。

樸壽為福州將軍,被執不屈死,詔贈太子太保,賞二等輕車都尉世職,照將軍例賜卹,並予諡。

馮汝騤為江西巡撫,殉難於九江,詔照總督例賜卹,予諡忠愍。

趙國賢為廣東潮州鎮總兵,與城殉,詔照提督例賜卹,予諡忠壯。

端方為署理四川總督,中途遇害,詔贈太子太保,賞二等輕車都尉世職,照總督例賜卹,予諡忠愍。

端錦為三品銜河南候補知府,端方弟也,同殉,詔照三品官陣亡例賜卹。

志銳為伊犁將軍,與城殉,詔贈太子少保,照將軍例賜卹,予諡文貞。

鍾麟同為雲南統制官,兵變陣亡,詔贈副都統,照副都統例賜卹,並予諡。

王振畿為候選道,充雲南兵備處總辦,與麟同同殉,詔照協都統例賜卹。

范鍾岳為雲南輜重營管帶,中彈陣亡,詔照正參領例賜卹。

良弼為鑲白旗漢軍副都統,兼軍諮府軍諮使,被炸受傷,身殞,詔照副都統例賜卹。

載穆,宗室也,抵京口副都統任甫四月,江蘇獨立,民軍約之繳駐防各營軍械。載知事急,集眾議之,願殉身而保全鎮江人民,遂於繳械之夜,闔戶自縊。

桂城,字仲藩,為憲兵科協軍校,江南陸軍警察營管帶官。江、浙民軍會攻江寧,統制徐紹楨督第九鎮新兵駐秣陵關,桂以事往謁,被拘留,閉荒祠中。會第九鎮新兵敗於雨花臺,退守秣陵關,眾遷怒於桂,擁之出,不屈死,距蒞事未五月也。事聞,予諡剛愍。京口駐防員弁奉差於新兵營而同被難者有國全、海靖、文馨、秉陞,江寧駐防有某營教練官恩錫及海祥等十餘人。

楊調元,號龢甫,貴筑人。宦陝西,以宣統辛亥正月權渭南令。先是,江、浙革命軍數起,皆挫衂,始改計,以學生之隸籍新軍者徧結其將校卒伍,俾効援應,海內新軍無慮皆躍躍思一試矣。陝軍頗荏弱,恐不足集事,則又陰餌會黨以厚其力。方伺隙待發,祕謀亦稍稍洩,遂決計大舉。八月十九日,武昌事起,洎九月朔,陝變繼作,諸守令靡所為計,多委而去之。楊獨毅然,謂守土吏當與城存亡,西安既有變,州縣土匪且旦夕起,必痡毒閭左,亟召紳民議城守。陝之東境沿渭南北有所謂刀客者,皆椎埋屠沽輩,殺人報仇,數冒縣官法,然頗有約束,不甚為暴鄉里。至是,感楊義,爭自效,誓以死衞桑梓,數日間,集者萬餘人,檄邑紳韓有書統之。有書故武進士,諸刀客所敬憚者也。於是鄰匪蠭起,羡渭南富實,謀入境寇鈔屢矣,先後悉為有書所擊走,眾賴少安。已而有臨潼武生張士原者,無賴子也,矯軍政府命,率眾至渭南宣諭,城扃不克入,則呼譟,將進攻。楊念大勢已去,戰守亦徒苦吾民,乃登陴語之曰:「若果自謂義師,當勿傷吾民,其釋兵而入。吾為民故,故推誠,與若商搉,不者,城決不啟。且此邑民兵萬數,非不能一戰也。」士原知不可詘,即釋兵入見,言省中餉絀,議賦捐於民。楊不可,自出俸錢五千金與之。士原意未愜,忿怒,語侵楊。楊慨然曰:「吾為朝廷守土吏,誼以城為存亡,所以委曲遷就者,欲脫吾民於兵禍而後歸死耳。今訽辱至此,其尚可偷生乎?」遂投井死之,時九月十一日也。

汪承第,鎮洋人,字棣園,四川候補縣丞。宣統辛亥九月,署雙流縣知縣。一日,革命軍撲城,汪率小隊禦之,中三鎗而死。時吳縣曹元忠方辦內閣制誥局第三科事,以其時已十二月二十五日,同鄉官皆已出京,無可具結,即為代辦,擬旨用璽,照知府陣亡例賜卹,並加道銜。